兩蕎花開

                         （長篇小說連載）

和  華（昆明市）

第一章　二昭出生

在滇西北高原上，眾多山脈猶如奔馳在茫茫原野上的駿馬，形成一股強大的洪流，一路向北奔騰而去。其中有一座玉潔冰清的雪山，猶如一匹出眾的白龍馬，尤其引人注目，又如一條瀟灑飄逸、飛騰欲出的玉龍停留其間。其他的山巒在它面前都變得溫順服帖，即便是昂首也不敢那么恣意狂妄，而是顯出一副服膺的模樣，這就是著名的玉龍雪山。

玉龍雪山的南面有一座叫阿策雄金山的高山格外峻拔，它側立在玉龍雪山的身旁，仿佛是專門為心中的雪山女神站崗放哨。

相傳有個叫阿策雄的小伙子，非常仰慕心中的女神，一路從南邊追尋而來。直到此地，發(fā)現心中的女神早已化為一座圣潔的雪山佇立在眼前，無奈之下，阿策雄也化為一座高山側身聳立在那兒，永遠保護著心中的女神。

阿策雄的斗篷變成高山背后的一個緩沖地帶。這個緩沖地帶都是草甸，沒有挺拔的大樹，一般都是針葉灌木叢，偶爾也有幾棵稍高點的黃櫟樹顯得特別引人注目。這些黃櫟樹沒有那么挺拔，也沒有那么臃腫，樹干和樹枝上都掛滿了苔蘚，以粉白為主、灰黑為輔，點綴著星星點點的粉紅色或青綠色苔蘚，掛滿枝頭。有些苔蘚形成一串串的風鈴，有些苔蘚長成長條絲帶飄舞在樹枝上。這些黃櫟樹猶如一個個輕盈的少女踩踏在草甸上。那些邊上帶刺的綠面紅底葉子，更使這些少女顯得面頰羞紅、楚楚動人。飄飛的苔蘚像這些美妙的少女身披彩帶，在柔軟的草甸上歡快地舞動。

草地上開放著一叢叢低矮的花兒，放眼望去，無數的蝴蝶忽上忽下地飛舞在這些花叢的上空。仔細看，還有許多蜜蜂穿梭忙碌在每一朵花兒上面，認真地采集著每一朵小花上的花粉，貪婪地吸吮著花蕊間的蜜。

微風吹來，陣陣花香撲鼻而來，讓人情不自禁沉醉其間。孩子們來到這兒會忘記回家的路，少男少女來到這兒就會迷醉其間，不想往前走，也想不起往回趕。

仰望圣潔的雪山，心靈就會感到無比凈美，再也感受不到塵世的侵擾；側望威武挺拔的阿策雄的英姿，無盡的溫暖與依靠感充斥在心頭。眺望東方，麗江古城如海市蜃樓般隱隱約約呈現在眼前。在久遠的山路坡頭，依稀還能看到馬幫踏泥飛塵地出發(fā)、回家，那飽含祝福而去、滿懷希望而歸的銅鈴聲，久久縈繞在山路上。

回望山谷深處，村落中的陣陣炊煙繚繞在田間地頭、沉落在山洼間，與空中的朵朵白云遙相呼應。一個個山村如棋子般散落在山溝兩邊，形成層次分明、錯落有致的階梯結構，一直綿延而下直至江邊，與依傍在山腳下方分散開來的村莊緊密地連接在一起，融為一體。

前方是令人向往而又遙不可及的麗江古城。麗江古城雖然財物富足，但并不代表窮苦的山村男女在那里能有一席之地?？~緲而現的青瓦白墻、飛梁畫棟、翹角高樓，更是讓人望而生畏。回看山谷間的裊裊炊煙，看似輕淡從容、若有若無，卻掩埋著人世間的多少辛酸事。絲線般繚繞、飄蕩在村莊里的炊煙，訴說著人生路上無數的冤屈與磨難，也承載著勤勞善良的村民的無限遐思與向往。

不知從何時開始，為了追求至真至美的愛情，有些姑娘、小伙情愿踏入這塊禁地，每隔幾年就會傳來一個令人痛心的消息。一對對青年男女在各自的家中穿上自己最干凈、最漂亮的衣裳連夜出逃，為的是在明天的太陽升起之前能手牽著手一起走進這塊心中的至圣至美之地。有的姑娘、小伙是單獨前來，等待心中的愛人如約而至，然后，在這向往已久的至善至潔之地纏綿起舞后殉情。

這一對對青年男女在不同的季節(jié)，為逃避約定俗成的包辦婚姻、沖破塵世的藩籬來到這塊神奇的凈地，他們?yōu)閻鄱榍槎?。男女雙方千方百計掙脫家族的逼迫與禁錮，走進這塊本不應該走入的禁地，一幕又一幕凄美的愛情故事無可挽回地發(fā)生了。

這些青年男女的殉情行為，納西語稱為“游舞”，而“游舞史”就是殉情的故事。在納西族人家，絕對不能講“游舞史”，尤其在孩子面前不能提。大人害怕孩子聽了這些不該聽的故事后，災難會附在孩子的身上。

盡管人們忌諱談論這些“游舞史”，“游舞”卻如杜鵑啼血般讓人揪心。殉情者用他們短暫的一生，訴說著多少納西族青年男女愛的心聲，用他們的無言抗爭控訴著長期以來的世俗偏見，以及陳規(guī)陋習對真心相愛的青年男女的殘害。

一幕又一幕的悲劇折磨了多少父母與宗族，一段又一段的血淚卻不一定能扭轉人們頑固的世俗偏見。

一般的趕山人很少走這條路，因為怕自己會走進那一條回不到家的迷魂路。萬不得已非要經過這兒，總要由中年人帶領，三五成群地快速穿過這個會讓人著迷、留戀的地方。

一直以來，人們都把這個地方叫作“巫魯游舞克”。

阿策雄金山的北側如一片刀刃，側峰筆挺，懸崖峭壁直入云霄。山間青松挺拔，大多數松樹的頭已被偶爾突降的大雪壓折，但樹身依然保持著挺立的模樣。松樹底下雜木密集，若不是這山崖上如幕布般露著一面紅白相間的石壁，四季的陽光透不到這些密林深處的地面上。穿梭其間的猴群有時也會集聚在石幕下天然形成的臺階上，沐浴落日前難得的那一抹夕陽，放松奔忙了一天的四肢。它們相互梳理身上的毛發(fā)，顯得格外舒適、和諧，直到夜色把它們淹沒。

這面石壁與玉龍雪山之間形成一個沖積坡面，古松坪村就坐落在這個坡面上。幾戶人家以合適的間隔零零星星分布在這個沖積坡面上，沿著坡邊往上延伸，直至雪山的邊沿。

承載著古松坪村的坡面的邊沿，突然來了一個七八十度的大陡坡。陡坡直墜而下，與山對面相對平緩的山村極不相稱，也許這樣才能彰顯古松坪的險要、地理位置的特殊。

阿策雄金山的西側相對寬廣，如一位巨大的老人穩(wěn)坐其間，正與江對岸的另一位巨大的老人相望交談。夕陽西下，暖色的陽光照在山頭的巖石上，讓這位老人額頭寬廣、臉色紅潤，樹梢上的積雪融化在郁郁蔥蔥的巖竹和灌木上，成了老人卷厚濃密的發(fā)絲與須髯。它那寬厚挺直的胸膛及蹲守一方的威嚴感，足以讓生活在寬廣綿長的山腳下的村民安心耕作。

玉龍雪山像一座寶庫，多種稀有的寶藏深藏其中，各種名貴藥材衍生其間，眾多飛禽走獸生息于此，滋生和聚集了無數的奇珍異寶。

有山就有水。綿長蜿蜒的金沙江水環(huán)繞在玉龍雪山腳下。

江邊有個古老的村莊叫兩蕎村。相傳，剛開始在這里安家的兩戶人家以種苦蕎、甜蕎為生，因此得名。

1893年是不尋常的一年。這年秋分節(jié)令的清晨，嬌嫩的嬰兒啼哭聲打破了古松坪村的寧靜——羅萬寶的老婆生了一個女兒。雖然家里盼望著再生一個兒子，但羅萬寶夫婦還是非常高興，羅萬寶的父母更別提有多高興了。

原來，羅家自生了一個兒子羅富貴以后，一直沒有再生出第二個孩子。羅富貴都5歲了，夫妻倆卻還沒生二胎，這讓家里人很著急。

羅萬寶請父親羅家福給剛剛出生的女兒取名，羅家福就給孫女取名為羅二昭?！岸选边@個名字有著非常好的寓意。“昭”有光明、美好、明白事理的含義，羅家福給孫女取名“二昭”，還有“借女招男”之意，表達著家里想再要個男孩的迫切愿望。

羅二昭一生下來就得到羅家老小的寵愛。屬蛇的她從小就很機靈，而且越長越可愛，羅家也像吃了蜜一樣，日子過得甜甜美美。

二昭一天天長大，羅萬寶夫婦卻沒能再生出個兒子或女兒來。還好，兒子羅富貴長得壯實又聰明懂事、孝敬老人、疼愛妹妹，而羅二昭長得格外俊俏，而且聰明伶俐、心靈手巧，羅萬寶夫婦也就不去想再生個孩子的事了。

別看古松坪村在一個狹長的山坡上，且只有羅家、谷家、顧家3戶人家，氣候還寒冷，僅有的幾塊田和坡頭的幾畝地卻一點也不差，種什么成什么。

入秋以后，房前屋后的樹上掛滿了紅艷艷的蘋果、金黃色的黃皮梨、橘紅色的柿子，還有大個的香櫞。地埂邊的石頭堆上，這兒一箱、那兒一箱的蜂窩不時傳來蜜蜂歸巢的“嗡嗡”聲。

立秋以后，蜂巢里充溢著金黃色的透明液體，蜂房被浸得飽滿欲滴，有時還會流淌到蜂箱之外。

地里雖沒有什么景致，地下卻有挖不完的土豆。把土豆放在火塘的灰堆里烤熟，又沙又面，非常好吃。還有圓圓的蔓菁暴露在地頭，隨時可以拔來煮菜、喂豬。玉米地里整齊地立著一排排玉米稈子，一直往山坡的上部延伸。

轉眼間，羅二昭已經出落成一個嬌美秀氣、亭亭玉立的姑娘。

女兒長大就得給她找一個好婆家。雖然還沒有給兒子羅富貴娶媳婦，可羅家并不著急：羅富貴很受大家喜歡，不僅高大壯實，還明白事理、孝敬老人、機智勇敢，是個難得的好后生。

羅富貴表示，要為妹妹好好置辦一些嫁妝，等妹妹嫁到一個好婆家后再考慮自己的婚事。

（未完待續(xù)）